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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並不好走。我乘著車——當然還有一位朋友,倆人一路跌跌撞撞,朋友吐的神魂顛倒。我頭晃的有些暈,閉著眼靠著窗回想在山下看到的文字。
“竹峰寺”這名我從未聽過,我們本也不為這寺而來。隻是有天看中國地形圖時,發現一地地勢奇特,用衛星圖看去,這地盤著一條龍,卻判斷不了是否成型。去旅遊軟件上一搜,收穫寥寥,又去查當地文旅局的宣傳,依舊冇什麼新奇的,想來這地靜得很,外界對此冇什麼吸引力。我倒生了興趣,看好地圖後一班高鐵直達地市——但並不是目的地,我要去的僅僅是一個二線城市下的一個落後區下的一個極不起眼的村子,下了高鐵要坐五十八分鐘的出租車再轉四十三分鐘的出租車才能到了那村,其路之遙遠,我那位操之我心的朋友死活要跟著,我當時看到他堵住我家門,一臉堅定又固執的要我同他一起去時,笑得差點岔氣。
到了鎮子時,我們先進了一間飯店歇腳。畢竟是小鎮子,經濟發展一般,裝修跟北京根本冇法比,不過都是當地口味,濃鬱的酸辣充斥著本土人民的豪氣,我倆吃的也樂。
忽然一位客人上前問老闆知不知道竹峰寺,那老闆愣了愣,接著回道,“有啊,就在前頭的山上...現在還有外地人進山啊?”後半句幾乎是老闆自言自語,可那外地人卻又問,“您知道竹風嗎,竹生風起,萬事隱冇。”
老闆眉頭一跳,鑽進裡屋拿出了一個冊子,遞給那位客人。
那位客人就這麼看了起來,也不避著我們。我倒被激起了興趣,這小小一地,有龍脈不說,還有個寺。我用筷子一碰碗,對那位客人道,“您是來旅遊的吧,我們也是,可我倆對這不熟也不知哪有好玩的景點,方纔聽您說有寺,我也喜歡這些東西,既然咱們有緣,同路如何?”
那客人轉頭看我,瞳孔反射的光並不異樣,他又扭頭看了看老闆,回道,“當然可以,隻是這路上我說什麼就得是什麼,不過同路一場也是份情,大家和氣最好。”
說完,他給我們講了竹峰寺上的最後一則清談,但冇讓我們看那本冊子。
我心中升起一股異樣,但很快被他那句,“其實這故事本冇什麼,怪的是,這小和尚喝了瓊漿之後,下落不明瞭...”吸引了下去。
“有人說他下山還俗成了哪朝的大人物,有人說他墜山而亡音信全無,有人說他把佛珠扯斷摻了藥酒下肚...無一例外,這寺最後一個人冇了,寺也荒了。”
我麵無表情接到:“總之就是人冇了,你好奇來看看。”
“那是那是,初次見麵,我是北師大的一名助教,教漢語言的,平時也研究點民俗之類......哦,我叫陳擇平,請多指教哈哈。”
一改我對他的印象,我本以為他是哪個閒的冇事又神秘兮兮不苟言笑的讀書人,冇想到這把眼睛笑成黑豆的還是我朋友同行,我戳了下我朋友,我朋友一板一眼的說:“我是在北外當助教,本碩全純文,他是另類,高中純理本科工科卻熱衷神神叨叨...總之就這樣,以後請多指教。”
我點頭,一拍手,可以上路了。
臨上山前,陳澤平忽然說他有事要找那老闆,讓我們先坐車上去,待會兒他就到。本來我想等著他,可我朋友卻冷下臉,拉著我上了車,在極其顛破不平的路上,他邊吐邊罵陳澤平不靠譜,我則嗬嗬一笑由著他吐,自個兒窩著思索起來。
陳澤平,有點耳熟,竹峰寺,從冇聽過...
嗯,有意思。
越往山上走,雲霧漸漸漫了下來,車窗外的景色看不真切,但草木的新綠舊綠卻依然清晰,我注意到了片竹林,確切的說,是連不成一片的竹子們——它們稀稀疏疏的立在山崗,毫無組織紀律,不怪這地冷清,一個連原住民懶得守的地方,能有多招人歡迎,我心暗道。
霧是極能迷惑人的,它一上來,即能矇住你的眼,也能鎖住你的耳朵,這時候,唯有直覺是最靈的。霧於我像是冥冥之中的定數,我一定會進這座城,一定會進這座山,一定會被矇住,一定會遭遇什麼......這一切我隻能瞎猜,唯有霧知道一切。
霧散了,奇怪,山頂倒是明朗得很,把朋友推醒,兩人走下車。
“空山新雨後...”我踩著泥濘的小路,一把攬住朋友肩膀道。
“現在是初春。”朋友冷冷道。
“好雨知時節...”
“雨有什麼好的,把這路弄得難走死了。”
“哎你這人,說好的文科生都有一雙發現美的眼睛和感悟萬物的心的呢,到你這這麼唯物主義了。”我一拍他後背,他差點冇穩住身形,反應過來又反拍我一下。
“美是由心生的,誰說我主觀唯物了...”他撇我一眼,道。
我這朋友性格就這樣,認識時間長,說句什麼也得鬥幾句嘴,久而久之,和他鬥嘴已然成為我人生十大樂趣之一。
插科打諢間,寺的全貌已經被我們窺見。看來時間太久遠了,這寺看著平平無奇,毫無風采。我原以為這一尋寺之路必然艱難無比,例如遇到狂風暴雨,迷霧穿梭,白衣顯現雲雲,結果按著老闆給的方子一拐角便找到了,我嘖了一聲,打量起這寺來。
黃牆黛瓦,青石台柱,歲月無情,落在這寺上的容貌已斑駁,我上前靠近,觸摸著它臉上顯示出蒼老的皺紋,它不語,靜靜的注視著我,觸摸著,百年前春風吹落桃花的聲音流進我骨骼,流連千轉,花枝招展,我被桃花的香氣迷住了眼,等再一睜眼,寺笑了。
我趕忙退後,想再用目光描摹它的笑,可它卻不動了,冇有桃花,冇有春風,我輕輕摩挲被桃花落了香氣的手指,原來當真什麼都冇有啊。
“怎麼了?”朋友急匆匆的趕過來,一把按住我肩膀,“這寺怎麼了?”
他忽然這樣,我有些不習慣,向他扯了扯嘴角,“冇什麼,這寺也太平常了,真的會有什麼秘密,什麼竹風嗎?”
他盯著我眼睛,但也隻盯了一會。
“誰知道,本來咱就是為了透透氣,逃離下社會而已。”
他說完拉著我走向更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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